来源：江西政协报

中国传统的世情小说又称之为人情小说、世情书,其中以《红楼梦》最为著名。而新世情小说在传承传统世情小说的基础上,又有别于传统世情小说故事的视角,超越了劝善惩恶、因果报应等写作模式,讲述更为多元和个性,在摹写人情世态的同时,融汇了时代的风云际会与社会变革,既是小说,亦是“大说”,既是正史之余,亦是正史之文学书写及必要佐证。

刘上洋的长篇小说《老表之歌》则融冰山风格叙事及新世情小说于一体。全景式书写了中国社会走向改革开放这一伟大的转折,以虚构的南江市为空间背景展开,紧扣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描绘了一组江西老表的群像。作者用改革浪潮裹挟下的小人物们的悲欢离合、兴衰沉浮的故事,演绎了一个时代从封闭走向开放的铿锵步伐,既宏大又细致,将改革开放下的江西世风世情演绎得风生水起、栩栩如生。

冰山风格下的改革开放主题叙事

1978年正式提出并实施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自此“改革开放”这个光芒四射的词以及随之而来撼动人心的力量伴随了国人四十多年。《老表之歌》以宏大的改革开放为时代背景,杂糅着作者的政治理念以及对江西人民的生活史、社会变迁史的郑重书写,这一规模展现了作者超强的叙事能力和耐心。

《老表之歌》开篇将时间定格在1976年,地点则在江西的某一个山区,四周青山环抱,中间则是盆地,环境闭塞,交通不便。这种地貌亦是整个江西版图的缩影,人是自然的产物,江西老表陶醉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盆地生活中,产生了“盆地意识”,这是作者在小说中未曾言明却隐然含有的批判之意。

时光荏苒,不觉到了秋天,中国次第发生了若干大事:毛主席逝世、中共中央粉碎“四人帮”、邓小平复出、党的十一大召开,再后来是中央作出恢复高考的决定,中国由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

几千年来,农民都处在中国社会最底层,然而1978年之后,中国经济进入腾飞的四十年,中国阶层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人民群众在铸造伟大时代的同时,在创业者呼啸的大潮中,也迎来了个人的跃迁时机。

1992年南巡讲话结束后,市场经济被写入党章,直接引爆了下海经商的热潮,该年由此成为公司的元年。许多人放弃体制内的舒适待遇,用计划经济的余威,抢占市场经济的滩头,转向了更丰饶的蜜糖之地。书中人物许向才亦抓住这个机会下海,一度辉煌,终因沉滓泛起被市场经济淘汰。而大学毕业的肖海君从深圳辗转回到江西创业,在当地创立了第一家电视机厂,当地的职能部门视之为“唐僧肉”,蜂拥而至:税务局为了完成税收任务,要求提前预缴来年的税款;电视台要求做广告,否则报道虚假负面新闻;各路关系户要求低价购买电视机;学校要求赞助,否则不接纳其子女入学。同样的事情,江兆南也曾遭遇:供电局打着限电的旗号断电影响工厂生产;公安局要求出资赞助建办公楼;民营企业在银行融资难,催生了民间高利贷行为……以上种种情形,不一而足。

对过往历史最好的尊重,是据实还原它的轮廓与枝枝蔓蔓的细节。在创作理念上,作者直面改革开放过程中政府内部改革派与守旧派的尖锐冲突与矛盾,以及极少数的负面形象,然而它并不是单纯的锋利,而是对过往的告别、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以此升华和凸显人的存在,与此同时,江西改革开放整体形象未见丝毫损伤。此外,作者对改革开放的叙事不局限于政界、商海、三农问题,对几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描写贯穿改革开放的始终,人物的生活命运融汇在社会变革的阵痛和生活的变幻莫测中,折射出不同的爱情质地。

《老表之歌》通过人物对话来完成纷繁复杂的叙事,简明而不失厚重,深婉而不晦涩。读者可以从中读到生与死、天使与魔鬼、灵与肉,还可以看到江西乃至中国改革开放以及融入世界的努力。

新世情小说描摹的世风世情

作者刘上洋系江西安义人,从政也一直在江西,故在《老表之歌》中俯拾可见现代都市中已失去生命力的江西传统风俗。

市委书记梁光含邀请电视机厂投资商参加当地的民俗表演,擂茶惊艳亮相:穿着斜襟青底白花的姑娘们用陶钵将绿茶、芝麻、桂皮、花生仁、薄荷叶放入钵内捣碎为“茶饵”,再放入铜壶中煮沸。昔日江西于都县的民间擂茶之风极盛,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颇费工时的传统擂茶在平畴地带大多为泡茶所取代,但在山乡僻壤,热情好客的主妇依然会捧出满钵蒸腾而又芳香四溢的传统擂茶款待客人。

在江兆南与高雅红简朴而又盛大的婚礼上,男女山歌对唱,舞狮,儿童给新婚夫妇送上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苹果、蜜橘等等。

而江西历史过往的辉煌亦在《老表之歌》中隐然可现:明清时期的江右商帮,“一个包袱一把伞,走遍全国做老板”,江右商邦的商会万寿宫,在全国有一千多座。中国文学和艺术灿烂的星空中,有一连串江西人名字熠熠发光:陶渊明、欧阳修、王安石、曾巩、文天祥、八大山人、汤显祖……

值得一提的是,《老表之歌》作为新世情小说,目光所及,笔力所至,无不与当下生活有密切关系。通过普通人日常生活折射出世风世情和世道人心。

作者在还原了改革开放的总体性和完整感的同时,并不惮于在光明中揭示黑暗的一面,立体地描绘了一幅复杂而生动的众生相和浮世绘,织成了当代中国社会宽广的影像。其间夹杂着传统与现代、新思潮与旧伦理、道德与生存困境等错综复杂的关系。作者提出了问题,但却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打开了思考的空间,表达作者深切的忧患意识和批判精神。

《老表之歌》出版以来,业界呈现出“寻美的批评”与“求疵的批评”相交织。“求疵的批评”大多集中在简洁的文风、相对脸谱化的人物、戏剧化的巧合,等等。然而任何一部著作向来不是由作者单独完成,如何挖掘文本背后丰富而深刻的意蕴则由读者来完成的,两者缺一不可。

《老表之歌》的文本价值需要放在江西乃至中国文学史的大视野中予以参照定位。作者选择历史进程中具有史意的人物与事件,站在时代的远景中,站在人群里,意图以史诗与史诗的对话,描绘中国改革开放的经典画卷。而文本呈现出简洁的冰山风格及融新世情小说于一体的定位,是作者刘上洋艰辛的艺术探索,更是《老表之歌》的一个意味深长的标志。(武向春)